现在大家谈到同济这所大学,给人的印象基本上是个理工科大学,再具体点,就是个建筑土木和汽车为特色的大学,了解多的人还知道同济是德国人创办的学校,但也仅此而已。而实际上,1907年建校的同济大学有着非常悠久的文学创作传统,这一点是和很多有同样历史的理工科大学不一样的地方。从某个角度来说,“同济”这个颇具文学色彩的校名就是“创作”出来的。一般人大都会望文生义,以为是“同济”的名字是源自“同舟共济”的说法,可其实同济的人都知道,“同济”这个校名是德语单词“Deutsche”(即德意志)的音译,虽然翻译成“德意志学校”或“德国学校”虽然也可以,可难免会少了点诗意,因此,这个译音可谓音义皆美,这也说明,同济从创建开始就和文学创作结缘了。当然,这只是我所做的一个有趣的引申,不过,的确,同济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的过程中,几乎在每一个时期都有杰出的代表出现并产生相当的影响,进而也大都在文学史上占据了一个地位。
首先来谈谈同济在各个历史时期的代表性作家。新文化运动时期有诗人和美学家宗白华。他1918年毕业于同济,可以说是著名的文学伯乐。1919年9月,身为《时事新报》的副刊《学灯》主编的他从自由来稿中发现了郭沫若的诗并且立即予以发表,此后,在他的热情的鼓励下,激发后者创作出《地球,我的母亲》《凤凰涅槃》和《天狗》等名噪一时的新诗,所以,郭沫若曾称宗白华为自己的知音“钟子期”。二十年代有曾翻译出裴多菲的名句“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殷夫,他是1927年就读的同济。其实,他自己写的诗也得到鲁迅的赞赏:“这《孩儿塔》的出世并非要和现在一般的诗人争一日之长,是有别一种意义在。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是对于前驱者的爱的大纛,也是对于摧残者的憎的丰碑。一切所谓圆熟简练,静穆幽远之作,都无须来作比方,因为这诗属于别一世界。”(鲁迅,《白莽遗诗序》,1936年)而同样受到鲁迅激赏的另一个诗人冯至,则在1936年至1939年间被聘为同济的教授和附中的主任。鲁迅曾说冯至是“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鲁迅,《〈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1935年),而冯至也投桃报李,在他的《十四行》集里,写了几个他所推崇的古今中外的人物,有蔡元培、杜甫、歌德、梵高等,还有一个就是鲁迅:
在许多年前的一个黄昏
你为几个青年感到一觉;
你不知经验过多少幻灭,
但是那一觉却永不消沉。
我永远怀着感谢的深情
望着你,为了我们的时代:
它被些愚蠢的人们毁坏,
可是它的维护人却一生
被摒弃在这个世界以外——
你有几回望出一线光明,
转过头来又有乌云遮盖。
你走完了你艰苦的行程,
艰苦中只有路旁的小草
曾经引出你希望的微笑。
我觉得在这首诗里,冯至对鲁迅的认识很深刻,特别是其中谈到“我们的时代”的几句虽然让人痛感现实的残酷,可也衬托出了鲁迅的孤独、高洁与决绝的勇气,“它被那些愚蠢的人们毁坏,/可是它的维护人却一生/被摒弃在这个世界以外”。而由此也可看出冯至对鲁迅的深情。这对同济来说,可是了不得的荣誉,因为鲁迅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赤裸裸地称赞过他们这两个诗人,用现在流行的话就是“加持”,而他们两人都与同济有着这么密切的联系。与之同时,冯至还邀请了他的朋友,沉钟社的杨晦来同济任教,直到1938年杨才因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