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日报》1958年8月×日讯:×县人民敢想敢干,破除迷信,秋粮又放卫星:培育出红薯王,一个净重1206斤。
《麦糠县报》1959年5月×日讯:黄河滩养猪场,一头英雄老母猪,一次下崽69只。
《卫星战报》1959年9月×日通讯员报道:青峰岭大队学习苏联科学家米丘林技术,把苹果树和梨树嫁接在一起,一棵梨树结1357个梨苹果,最小的三斤七两。
《卫星战报》就贴在枕头边上,头一歪就可以看到。这份报纸是我最爱看的。在湨梁村长这么大,我只吃过青杏酸枣和小毛桃。青杏苦涩,酸枣倒牙,小毛桃嚼在嘴里如同锯末满嘴发麻。不仅没见过梨苹果,就是连苹果和梨也没有吃过。报纸近在咫尺,我盯着梨苹果三个字看,仿佛眼前有一棵梨苹果树,硕果累累,结满了一个个巨大的梨苹果。闭上眼睛,仿佛双手捧着一个梨苹果,咔嚓咬上一大口,想象着那种脆巴香甜的滋味,嘴里禁不住有口水溢出……
爱看且能看懂这些报纸,是1962年,我八岁,上小学二年级。墙上贴的这些报纸颜色都有些发乌变黄了。
学校放了秋假。一大早,司马坷垃来找我。司马坷垃比我大两岁,个子没有我高,身上的肉比我多,腮帮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司马坷垃的两道眉毛很重,弯刀形,眼皮很薄,眼睛不大,眨动得很快,说一句话能眨上好几次。具体几次,难以数得清楚。他说话越快越急,眨得就越快次数就越多,以至于你看不清他眼珠中流露出来的是啥神情。
司马坷垃和我是同学,同班同桌,最老怀(1)。上学放学,去厕所,粘蚂唧哩(蝉)掏麻雀窝打群架,总之,你只要看到我们中的一个,旁边一般都会有另一个。我喜欢考试。每次考试前,司马坷垃一准儿会偷偷塞给我半块玉米面饼半截红薯一根胡萝卜啥的。为此,我天天盼望着考试。吃了他的东西,我考试时肚子不空,心里不慌,能坐得住,各门功课成绩很少有低于90分的。当然,老师只要表扬我,一般也会有司马坷垃。
今天的司马坷垃,显得很神秘。他躲在我家的院子影壁墙后面,不说话,脸上带着一丝狡猾的笑。他伸开一个巴掌,另一只手的食指顶着巴掌心。这是学体育课老师的手势,意思是停止。他不让我说话,用那双小眼睛滴溜溜往院子里乱瞅,像个来我们家偷东西的贼。
天有些早,东方才微微放亮,夜色还没有褪尽,我奶奶和家人都没有起床,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寂静。石榴树上的麻雀们还没有开始吵窝儿呢,偶尔有一两只先醒来的麻雀发出唧唧叫声。麻雀们要是都醒了,叽叽喳喳地吵起窝儿来,那真是吵得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