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看不到什么特别的。
经过惊痛、惋惜、追念等必然阶段之后,所有人得出一致结论:小六再也回不来了。众人默认了她的死亡,像接纳其他的坏消息。类似的讯息,从白天到夜晚,如雨丝,如尘埃,不间断地飘落在人们肩头和他们所栖身的屋顶上。
贺西南和张灯拒绝相信。他们是天黑之后,人群散尽的跑道上的最后两位选手,不肯认输并竞相表现出离奇程度的乐观——小六还活着哪;他们要继续找下去,等下去。
像前面的若干次会晤一样,他们别无闲话,又谈论起小六出事前后的一些微小环节,有陈旧的,也有新发现,他们对其进行组合与推理,不知疲倦,不断争鸣,情绪旺盛得就像小六才刚刚离开,被窝里还保有她的体温与压痕。讨论中,他们不断重复这样的口头禅,如同誓言:“等她回来之后,我们一定要……”
由于他们二人均与小六有着极其密切的私人关系,故而这虽则动人但也有几分像是表演的态度,更像是一种策略性的遮掩,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逸越出俗世意义上的道德羞耻感,扭转为一个目标大体一致的同盟体。
或也不必为他们如此这般的守望而感动,对丈夫贺西南也好,对出轨对象张灯也好,小六也许只是阶段性的关联词,是一根必将断落的麻绳,他们早晚会丢下她,也丢下对方的。
更纯粹的坚信者,大概只有小六母亲。可一个母亲的想法又哪能作数呢?
不管怎么样吧,在小六离去半年之后,最后还有三个人在眼巴巴地等着她回来,像一个既张不开又合不拢的凹形拥抱,披染着浑浊的天色。粗粗看上去,也算有点动人了。
第一章
1
为小六的事,贺西南一下子告了二十天假。在他整个职业生涯中,包括一次内痔手术一次声带息肉割除,这是最长的一次请假。这足以证明他的某种决心及决心之大。
贺西南身架宽阔,对生活的看法也像推土机轧上柏油马路,有着笔直而粗糙的逻辑,信奉所见即所得。花朵是植物的繁殖器官,月亮是一粒星球,为何要感花伤月。钟表是一种精密计量机械,怎么会是“记忆与岁月的见证”?身为一家快递公司的市级经理,他对这份事业颇感尊荣,几有一国之君的临驾之感。他把整个城市切西瓜似的分割成若干块,分赐给操着不同方言的外地小伙子,后者黑黝黝地每日策马其上,汗流浃背地带回众多包裹,如同子民进贡奇珍异赏。每晚,贺西南都会毫无必要地逗留在办公室,盘查当日流量报表,在哗哗滚动的显示屏前获得江山如此多娇的成就感。他愉快地捶打几下胸脯,高高兴兴回家享用晚餐,与妻子小六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