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旖旎出身在这个家族,父亲吴西来是瓯剧团团长,得“梅花奖”后,官拜电视台副台长。父亲身兼戏剧家协会主席,信河街每有重大活动,都请他登台。他是瓯剧名角,是文化符号,他一出场,分量就重了,活动档次提上来了。吴旖旎知道,父亲登台演出另有深意,他展示的是家传,是延续,是承担,也是交代。既是对吴家祖上的交代,也是对吴家后辈的示范。
吴旖旎有个哥哥吴起,遗传了吴家艺术基因,自幼学画,后来考进中国美术学院。他开始学的是油画,专攻人物,画得跟照片一样。后来转学国画,突然抽象和虚无起来,人非人,物非物,完全形而上了。美院毕业后,吴起回信河街大学当美术教师。两年后,想辞职去北京当职业画家。母亲不能接受,她说:“在北京当画家,在信河街也可以当画家,有什么两样?”
父亲沉思了一会儿,转头问吴起:“你可想好了?”
吴起点点头说:“想好了。”
父亲说:“你的路你自己走。”
吴旖旎心里清楚,父亲允许吴起任性而为,因为吴起是为了绘画,为了艺术梦想。这当然也是父亲的梦想。
吴旖旎从小在艺术学校读书,大学读播音。父亲对她说:“播音挺好,播音也是一门艺术。”
父亲的“也”显得很勉强,带有安慰性质的。
大学毕业后,吴旖旎顺利进了信河街电视台新闻部,当上晚间新闻主播。
这是多么夺目的位置啊。下至贩夫走卒,上至政要名流,只要打开电视,每天都能见到闪闪发光的她。对于信河街的人来说,她是非人间的物种,只能用来仰视和膜拜。
她能当上主播,当然跟父亲有关,这一点吴旖旎不否认,是父亲给她提供了契机。父亲是她的引路人。但是,吴旖旎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最终靠的是自身本领。她形象好。形象好是个虚词,但在电视台,特别是一个晚间新闻主播,对形象是有明确要求的,如果形象不够好,不要说她是台长的女儿,就是皇帝的女儿也不敢坐到这个位置上呀。第二是她普通话说得好,信河街的人发音有问题,F和H反过来,第二声和第三声不分。吴旖旎没有这个问题,她的普通话标准得像个机器人。而且,她表达顺畅,高山流水,起伏有致。严格说起来,吴旖旎的脸形不算上选,电视台的行话叫上镜不上镜,上镜三分大,上镜的脸形都是小小的瓜子脸,行话也叫巴掌脸。吴旖旎的脸属于鸡蛋形,甚至是鸭蛋形,大额头,尖下巴,一巴掌是盖不住的。但是,请记住,吴旖旎是晚间新闻女主持,这档节目的性质决定,女主持人要有一张相对端庄的脸,要给人距离感,同时又有亲切感。吴旖旎就是一张这样的脸。单靠脸当然还不够,吴旖旎做了五年女主播,拿了信河街三个一等奖,省里两个一等奖,一个全国二等奖。吴旖旎对自己播音是满意的,对获得荣誉也是在意的。这五年来,她没出过一次错,连录播都没出过错。吴旖旎知道,并不是她水平比别人高,而是她比别人多做了功课。每次录播前,她要将稿子读五六遍,容易出错的地方用笔做了标注。她不允许自己出错,一次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