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足以让围观者为之热血贲张,官兵为之忙乱不安的骚动持续了片刻,人群就朝四面八方无序散开了,留下满地的果皮和痰迹,离我不到三尺远的地方还有我脖子间飞溅的,数点梅花状的血迹。几匹恶鸟在天空画着圆周,久久不愿离开。我晓得它们不是来为我送别的。
一阵夹杂血腥味的风从我鼻尖吹过。我的鼻子酸了一下。
有人把篮子里的馒头递给刽子手说,行行好,内人得了肺痨,蘸一蘸这刀口的血吧……
有人嚷着,看呀,这小淫贼的眼睛还能眨动呢……
有人探过头来叹口气说,真不晓得,脑袋从脖子间落下来,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有人把我的身体抬走,接着又有人铲了一抔黄土,把血迹盖住。然后就听得一声:大吉利市——。与此同时,有一只枯瘦、黝黑的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头发。未及多看一眼,我的脑袋已落入一个漆黑的布袋,但我依然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卖声。
提走我脑袋的,是一个老和尚。
在我脑袋尚未落地之前,我看到了那一圈又一圈争相围观的人。秋分,午时三刻,阳气最盛,那一刻身首异处,据说连鬼都做不得。在无聊的人们看来,这大概是一年中难得一见的景观了。围观者当中,有提着鸟笼、闲逛至此的公子哥,有挽着菜篮子的妇人,有卖炊饼的小贩。也曾听人说,秋决之际,会有一些嗜好古怪的先生,坐着马车从远道赶来,在城里住上一晚,翌日特意在法场近旁的酒楼上拣一个雅座,端着一杯酒,十分悠然地欣赏刽子手杀头的场景,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我是的确看见对面的酒楼上——阿爹曾请我在那里吃过一顿豆脯栗子肉——有位身穿蓝色绸衫的老爷正手搭凉棚朝我这边张望,他看了一阵子,就跟身边的妇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边上有个戴瓜皮帽的小男孩,也正伸长脖子朝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阿爹的脸在我眼前晃了一下,随即就在众多的面孔中消失了。阿爹有一张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的马脸,马脸上有两只不太对称的眼睛——他的左眼死了,右眼还活着,他喜欢用那只活着的眼睛看东西。看来看去,好像他无论看什么都能看出门道来。那年深秋,阿爹对我说,我带你去西门菜市场看杀头,去不去?我说不去。阿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我胆子小,连杀鸡都不敢多看一眼,何况杀头?阿爹说,你不看杀头也行,我让你看看那个女犯是怎样骑木驴游街的。没等我发问,阿爹就接着说,有户举人家的姨太太跟管家通奸,一来二往,就被老爷逮个正着,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老爷杀了,然后故意制造出窃贼入室行凶的假象。不过,他们之间的奸情最终还是被人告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