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者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甚至也从未听说的远房亲戚,一个古怪的独身老人,家族里的另一位奥古斯特。老人一生都在经营一家小古董店,如今年事已高,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八月的消息,希望他能代自己管理店面,而与这封信一同到来的还有预付的第一笔薪金,以及古董店大门的钥匙。八月喜出望外,也没多想便打点行囊,告别母亲,离开了家。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一幕,八月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母亲站在家门口送别的身影,重新目睹她眉眼和嘴角的微笑,并越发确信,母亲或许早已知晓未来,在多年以前便预见了今日发生的一切。
老奥古斯特的古董店位置十分偏远,几乎紧贴着国境线。八月沿路一直向前,途经好几座城镇,最初还在心中估算着行程和时间,但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已经离家多远。周围的景物逐渐改变,从奢华浮夸的巴洛克教堂,到高耸瘦削的哥特式建筑,再到巴西利卡风格的修道院遗址,以及多利斯式的庙宇残垣,仿佛他穿过的每一座城镇都拥有仅属于自己的时间,能够彼此区别,独立于八月所属的文明世界。“原来边境上还有这么些与世隔绝的地方。”八月放下手中的地图,轻哼了一声,“也难怪别人都懒得把它们标在地图上面。”最后,他跨过信中提及的大河,追随钟楼里传出的轻响,走进了古董店所在的小镇。当时已近黄昏,远山边沿的晚霞散发行将熄灭的柔光,仿如印象派大师莫奈晚年的油画,将小镇笼罩在一片迷蒙的色彩之中。八月走在街上,附近没有行人,两旁的房屋都紧闭门窗,显得十分冷清,甚至让他怀疑里头是否还有人住。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街角浮现,像是注意到了八月,一转身,径直朝他走来。
“哟,奥古斯特,你回来了?”来者是一位枯槁的老妇,蓬头垢面,像是以拾荒为生,身后拖着一个湿漉漉的大口袋,“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认识我?”八月十分惊讶,更不理解对方的话语,他望着跟前的陌生人,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颇有些古怪,“但我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呀。”
“是吗?”老妇又凑近了些许,一边打量八月,一边自言自语起来,声音就像一条即将绷断的琴弦,“原来如此,传闻并没有错,奥古斯特已经死了,而你,则是新来的奥古斯特——下一个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