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这种本领。有一次,当她唱歌的时候,我忽然说,阿罗,你也会唱那种……那种关于死亡的歌吗?阿罗脸色一变,歌声戛然而止。
我连忙闭嘴,不敢再问。
有时,恰巧阿罗在家的时候,坚会打电话来。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家里的电话机放在客厅的矮柜上。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马上从被窝儿里爬起来,或者从阿罗的歌声中突围出去,可已经晚了,坚在电话那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谁啊,你那边是谁在唱歌?或者,你屋子里怎么有人啊。坚好像长了千里眼,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知道。我告诉他是收音机,有时候则说,并没有人在唱啊,可能是外面院子里的小孩吧。坚仍然不放心,要我多加小心,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我很快就把坚打发掉了。到明天,他还会打电话来。坚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时间不定。为了接坚的电话,我几乎足不出户——当然,这只是我给自己不出门找的借口。
再说,冬天的确很冷。到处都是风。那年冬天的风特别大,在屋子里我都能听到那种猛烈嘶吼的声音,好像能把树连根拔起,刮走。坚也说,你尽量少出门,等过了这个冬天就好了。
等到那时候,坚就会回来。或许,我远去的父亲也会回家,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床前。每次入睡前,我都这么告诉自己,他会回来的,明天就回来了。可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屋子里仍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这个屋子往日的欢声笑语已被上天无情地收走,扔到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角落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坚叫我给朋友们打电话,让他们来家里玩。那时候电话刚刚普及,很多人对这个能听见彼此声音的通讯工具着迷。可除了坚,没人知道我的号码。冬天不出太阳的日子,天色阴郁,晨昏难辨,我的一天就在睡眠中耗尽了。
这个位于山脚下的房子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财产,它在一个破败的小区里,三楼,西边套,八十年代初的自建房,楼板薄脆,天花板上布满梅雨季留下的纹理复杂、走向不明的水渍。
我能盯着那些水渍看上半天。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破碎,恍惚,毫无意义。我感到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不是等待未来的东西,也不是过往的,或许是那些随时可能发生,也随时可能溜走的东西在等着我。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或许它们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