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将两人的影子夸张地放大到对面的墙上,也映在了那个老旧灰暗的壁橱上,虚虚幻幻的却是一种真实存在,指示着一种久违的氛围与气息,与不倦的情调,像一场白蒙蒙的大雾,弥散不止。
好好点点吧,再数一遍,是多少?咱俩就这点家底了!这是养老钱了,将来,哎,将来我们能干点啥呢?也不能坐吃山空死嚼这点钱吧!还得琢磨干点啥,咱们可清闲不起,没那个条件。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一辈子都习惯从土疙瘩里刨食了,每天就像麻雀似的在田里转悠,转悠来转悠去,就是离不开那一垧八分地,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知不觉把自己转悠老喽!看咱俩这把老骨头还能逞多大能耐。
孙三生的眼光中,有一种不易觉察的茫然的神色,叨叨咕咕,像是说给自己,也像说给采萍嫂听。
那就两个老麻雀往亮处飞一下,再重新奔个亮堂的地方找吃喝。啥事不能想得那么顺当,有啥了不得的?老骨头有时候最硬,老天饿不死瞎麻雀,没事,放宽心吧,还不至于喝西北风。话还得说回来,咱俩得好好琢磨一下这钱怎么花,要用到当处,不到关键的时候不能乱动,你是当家的,一辈子土里刨食的老麻雀了,我听你的。
采萍嫂瞟了孙三生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似是安慰,又像提醒。
采萍嫂接过紫花布包裹的小包,被风刀雪剑打磨成的布满茧花的手,在上面来来回回摩挲了数下,像是抚摸和爱怜那布上的细碎的小紫花似的,温暖而亲切。她两手熟练地解掉细麻绳系成的死结,手指捻动紫花布,一层一层地打开,像打开一个吵嚷和暴走了无数日的秘密,想探知里面的内容而又不忍急促知晓。她的眼光突然有了一种慑人的神魄,专注得近乎多情。当紫花布一点一点揭走,她忽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动作,把那五摞百元钞票用两手抄起,一下子抱进怀中,拥紧,一点一点拥紧,像抱着还没有满月正在吸吮乳汁的婴孩,生怕别人抢了去的那样两臂护住,眼泪花子在眼眶子里打转转。随后,她又慢慢把这些钱从怀中放下来,一张一张地数着,嘴里小声叨念着,仅仅五万块钱,她却数了整整半个小时。数着数着,她的泪水旋即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淌成两道瘦弯弯的泪痕,话语在嗓子眼里断断续续滚出喉咙。